酒坊
作者|王新军
每年秋收一结束,我们西沟一队就要开锅烧酒了。
烧酒的那段日子,西沟一队的整个居民点上,都浸透着浓浓的酒香。别的队闻到了,都会狠狠说一声:
“狗日的,一队今年又丰收了。”
队里的酒坊,就在我家门前的知青大院里。知青返城后,房子就空了。两间后来作了队部,其它的都空着。
空着怪可惜的,就改建酒坊了!
开锅烧酒的那些日子,全队就像在过年——
十几条精壮汉子把发好的酒糟从发酵池里起出来,用大脚踩碎,然后放在大锅上蒸。熊熊大火在巨大的锅屁股上舔一阵,亮晶晶的清酒就从一个装在天锅下面的长嘴酒漏子里淌出来,落进下面的一口坛子里。
刚出锅的酒,是热的。
所有走进酒坊的人,都要拿起一只白瓷缸尝一口。尝完了,啧啧嘴,说一声,嗯——好酒。
这酒其实是用玉米蕊酿的,没孱多少正经粮食,并不咋地。
但那时候,的确很好。
后来我们西沟一队这酒渐渐有名了,外边人也提了葫芦来打。
几角钱一斤,便宜。
有时候上面来了人,或是开个什么会,也点名要西沟一队的酒。当然,这种时候就见不到钱了,一般都白喝。
我喝酒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。闻到酒香,我们就耗子一样住酒坊里钻。端一只白瓷缸在手里,大人们你一口他一口地喝得直咂嘴,那种美气,一眼就能看出来。见一帮娃子们围过来,扁子叔就把眼睛眯成一条缝,咂着嘴,做出十分陶醉的样子对我们说:
“孩儿们,过来,每人赏美酒一杯。”
扁子叔和我们玩儿时,常扮美猴王孙悟空,他这是把我们都当成他的猴崽子们了。
刚出锅的酒,因为热,不怎么辣。见大人们喝得美气,那个贪、那个香,白瓷缸递到我们娃娃手里,每人都是美美一大口。
一口热酒下去,一条火路。不一会劲就上头了。
我们在酒坊院里的麦草堆上躺了整整一个下午,被大人们拉回家去的时候,还一个个头重脚轻的。就那么一口清水,谁料想会那样厉害!后来上了学,会认字了,读到“醉过才知酒浓,爱过才知情重”这句著名的现代诗,我才一下子把许多事情弄明白。
人生不醉那么一回,哪里知道酒的滋味呀!
分酒坊时,我们家分到了那口烧酒用的大铁锅。
铁锅真大,没地儿放,就一直放在后院里盛杂物。
前些年,假酒喝出人命喝瞎眼睛的事越来越多了,村里人一坐在酒桌上,就想起过去我们西沟一队的玉米小烧来。有一次,二哥想试着把那个酒坊重新开起来,算了一笔账:若实打实地来烧酒,没个啥效益不说,弄不好还要赔钱哩,只好算了。
“醉过才知酒浓,爱过才知情重”
作者简介:王新军,男,甘肃玉门人,著有《大草滩》《民教小香》《好人王大业》《坏爸爸》《八个家》《最后一个穷人》等长、中、短篇小说散文300余万字。连续三届入选“甘肃小说八骏”。连续五届荣获甘肃敦煌文艺奖、黄河文学奖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现就职于酒泉市文联。(注:图片选自网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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